當恐怖與現實連接...世界上最恐怖的旅館「已停業」7年

十幾年前，一款號稱「世界上最恐怖的Flash遊戲」在網路間流傳開來。在傳聞中，這款遊戲曾經「嚇死過人」，製作組也籠罩在層層迷霧之中，有人說，遊戲的設計師們已經死了。

這款恐怖遊戲的主角是一家只有在晚上6點至早上6點提供服務的旅館，如果遊客們在白天前往，就只能看到旅館大門緊閉，並且提示你現在是非營業時間。只有在規定的營業時間內到訪，旅客們才能體驗到傳說中「最恐怖」遊戲的真面目。它的名字叫《恐怖旅館626（Hotel 626）》，現已於2012年「停業」。

找到你自己的臉

在遊戲的最開始，旅館會要求住客登記個人資訊（包括手機號碼、電子信箱等），並且要求住客開啟麥克風和視訊鏡頭權限，如果你乖乖照做，這將會成為驚嚇你的最有力武器。

即使是《Outlast》或者《沉默之丘》這樣的優秀恐怖遊戲，遭遇恐怖事件、被惡鬼反覆侵擾的都是我們倒霉透頂的遊戲主角，但《恐怖旅館626》不同，在許多時候，它用某種獨特的方式讓電腦螢幕前的玩家和旅館內的訪客產生了微妙的聯繫。

在最開始，你在旅館的房間中醒來，像是剛剛逃離了一場陰暗詭譎的夢境，你氣喘吁吁，心臟跳個不停。不知從哪裡傳來了奇怪的聲音，你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屋外是一條鋪著紅色絨布地毯的漫長走廊，走廊上有無數扇緊緊關著的房門。在昏暗的燈光照射下，你看不到走廊的盡頭在哪裡。

黑暗吞噬了你。

再次醒來時，你手持一台DV，一個女人手捧著自己的臉蹲在角落，她穿著藍白相間的女僕工作服，長長的頭髮垂下覆蓋了臉部。你打開手中的DV，在相機的閃光燈下，你看到這裡是一個廢棄的洗手間，馬桶上遍布可疑的紅色痕跡，拖把和置物架翻倒在一旁，瓷磚上到處都是奇怪的污漬。

你關閉了電源，在黑暗中靜靜地等待著，但很快，你就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重新開始拍攝照片，那個女人又出現了，她在另一個角落裡，身體蜷縮成一團，你用相機去拍攝她的身體，而她不斷地躲藏，你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你看到了女鬼的臉，她正向你撲來。

再下一個場景是無盡的樓梯迴廊，你在無限迴轉的樓梯中不斷下行，每層樓的樣子都毫無分別。你舉起手電往上看，頭頂是無盡的迴廊，你攀住樓梯的扶手向下望去，下方的場景和上方一模一樣。

黑色的影子抓住了你的腳踝，有如實質的黑暗將你掀了起來，你墜下了樓梯。在急速下墜的瞬間，映照在你眼瞳中的依舊是無窮無盡的樓梯迴廊。

你又一次甦醒，這一次，你的任務是哄睡嬰兒床上的孩童，那孩子安靜地躺著，像是死了一樣，你搖晃了一下腦袋，他在動，那絕不是人類能做出的姿勢。

那孩子劇烈地搖動著，他沒有睡著，他，或者說是它，吃掉了你。

這一切都不是恐怖的終結，你在這座旅館中四處遊蕩，你遇到了男人、女人、孩子、不知是什麼的黑影，你在房間之中穿梭，曾以為自己已經死亡，但其實並未從這世間離去。你不知道一切的源頭是什麼，你想逃出這個地方，但你得不到任何一點幫助。

你回到了最開始的長廊，但你現在發現，那些原先關著的房門此刻都打開了。一個小女孩站在門口，她是在跳繩嗎？女孩的身體不斷地上下移動著，她似乎沒有發現你。另一側的房門內，一個高大的男人站立在那裡，他的身形幾乎堵住了酒店的房門。

他們都是黑色的，像黏稠的、滑溜溜的影子。你發現自己躺在地上，像一條蛇一樣爬行著。

你來到了一個黑暗的房間，在這裡，有無數張飽含驚恐的面容被掛在一條長長的繩子上，按照順序整齊地排列在一起。它們正在看著你。

其中一張臉是你自己。

當酒店向你撥來電話

一切只不過是遊戲耍的小把戲，還記得在入住登記時，飯店向你要求使用視訊鏡頭和麥克風的授權嗎？如果你填「否」，出現在房間裡的就會是一張飯店走廊的風景照。

隨後，你要控制遊戲角色撥打你自己的手機——你在現實生活中的，放在電腦前的手機，電話接通後，會有一名男性向你急促地發出指令，指引你走出恐怖旅館。

撇開純粹的恐怖畫面與嚇人音效，《恐怖旅館626》試圖窮盡一切可能使你的現實生活和恐怖遊戲交錯重疊，以此製造出一種超脫出遊戲的可怕情境——在《恐怖旅館626》誕生的2008年，「MetaGame」還沒有像現在這樣為人熟知，通關遊戲之後的一段時間，《恐怖旅館626》會撥打「幸運住客」們的手機，用驚悚的聲音說出：

「你以為你真的逃離了恐怖嗎？我……還會再見到你的！」

遊戲內有跡可循的「現實交錯」手段至少有3處：一處是使用麥克風哄鬼嬰入睡，一處是在黑暗的房間中找到自己的臉部特寫，還有一處是在現實中接聽旅館撥打來的電話，控制遊戲角色逃出恐怖旅館。在一個通關時長約為半小時（最快只需要十幾分鐘）的網頁小遊戲中，這種頻率算得上相當密集。

我玩這款遊戲時年紀還很小，也不懂多少英文，只是憑藉自己背著爸媽偷玩遊戲的經驗成功摸了進去，並不知道《恐怖旅館626》會調取電腦的視訊鏡頭拍攝照片— —因此，當我在一片漆黑的房間中發現自己的照片掛在長繩上時，幾乎以為自己真的遇到了靈異事件。

當時，我完全無法理解這款遊戲的工作原理，更不明白自己在房間裡好好地玩著遊戲，怎麼會出現在了螢幕當中。那些小時候讀過的鬼故事和關於這款遊戲的恐怖傳說一瞬間湧上心來，我把被子蒙在臉上，嚇得瑟瑟發抖。

所以說，這類交錯現實的氣氛營造手段對毫無防備的玩家可能會造成相當高的恐怖效果，經驗豐富的老玩家或許能在一瞬間理解遊戲的作用機制，但對於那些缺少閱歷、腦子也轉得不夠快的玩家來說，他們的第一反應很可能是——「真的見鬼了。」

恐怖背後

就像其他的都市傳說一樣，圍繞著《恐怖旅館626》也有許多詭秘傳聞。我曾嘗試去驗證這些都市傳說的真偽，但最後也沒能找到什麼證據表明《恐怖旅館626》有什麼神奇的力量。

傳說《恐怖旅館626》曾在2011年導致一位玩家心臟病發作死亡。實際上，我以《恐怖旅館626》加「心臟病」「致人死亡」等關鍵詞搜索新聞，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結果。

還有一個說法是，一位心理諮詢師曾經表示，《恐怖旅館626》的配音員罹患憂鬱症，並試圖回到《恐怖旅館626》中的廢棄廁所裡。

現實是，心理諮詢師洩露病患訊息是嚴重違反職業道德的行為，未經允許將內容發布到網路上更是大忌。很難想像一位職業心理諮詢師會在網路上公開談論客戶的隱私。

從《恐怖旅館626》出場到謝幕的過程中，我們沒能發現神秘力量的存在。製造出這場恐怖體驗的幕後黑手其實是一家食品公司。這家名為Doritos（多力多滋）的公司在2008年推出了兩款名為「死者復生」（brought back from the dead）口味的玉米片，時值萬聖節前夕，他們打算來點特別的廣告。

只不過，這次的廣告效果好到有點超出了他們的預計，遊戲上線之後，《恐怖旅館626》收留了來自136個國家和地區的400萬名住客，並且幫助多力多滋把他們的新口味玉米片銷售一空。

由於遊戲內沒有出現玉米片的蹤影，不明真相的探險者們——特別是那些來自其他國家和地區的住客，很難想到這其實是一款為促銷玉米片而誕生的互動廣告。由於《恐怖旅館626》本身的遊戲素質足夠出色，再加上「史上最恐怖的網頁遊戲」（出處已不可考）的噱頭，這款遊戲飛快地在中文社群網路間流傳開來，吸引了大批想要一試膽量的玩家。

2012年，《恐怖旅館626》宣布停止營運，原有的官方遊戲網址給出的理由為「《恐怖旅館626》和《庇護所626》（另一款恐怖遊戲）已經逝去了」。這很容易讓人理解為遊戲的製作者已經離世或已經不復存在，不過，遊戲的製作方其實是兩家廣告公司Goodby, Silverstein & Partners和B-Reel的業務團隊，這兩家公司目前還活得好好的。

沒人知道這款大受歡迎的恐怖遊戲究竟是因為什麼下架，相比於「製作人去世」，不菲的網域費用和遊戲中的潛在法律風險可能是更為直接的原因。《恐怖旅館626》的核心驚嚇體驗來自於恐怖世界與現實的交匯，但這種交匯有賴於玩家提供的個人訊息——《恐怖旅館626》從設計之初便進入了邏輯怪圈，在目前的技術環境下，這幾乎是不可解決的困境。

原理是這樣的：當玩家同意「遊戲使用電腦視訊鏡頭和麥克風」時，並不等同於用戶同意遊戲採集自己的臉部照片，更不等於同意「玩家的照片將會被用來裝飾房間，展示在世界範圍內的其他玩家面前」。況且，在當時的技術手段下，很難具體識別視訊鏡頭究竟拍到了什麼，是否包含玩家不願公佈給其他人的私人訊息。

但如果遊戲提前告知「我們將在遊戲過程中收集玩家的臉部照片，並將這些照片上傳至照片庫」，那麼它的恐怖體驗將會變得一文不值。恐怖有時候是一種出人意料的驚嚇，當玩家早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後，繩子上掛著的人臉照片只會變成再滑稽不過的笑料。

「電話恐嚇」也類同此理。當我們交出個人資訊的時候，應該依舊要保有對私人訊息的控制權——例如，我們或許會因為想要買咖啡叫外送，要求代為跑腿，但他們卻無權將你的電話號碼賣給推銷員或廣告商。玩家在遊戲頁面上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僅僅代表玩家同意遊戲系統在遊戲過程中使用自己的個人通訊設備，而不代表在遊戲結束後依然願意收到系統打來的電話，即使這通電話造成了相當棒的恐怖體驗。

在這個角度上來看，《恐怖旅館626》很可能再無來者——隨著玩家們個人隱私意識的增強，他們或許不再願意在一個來歷不明的網站上輸入自己的個人訊息，或者打開自己的麥克風與鏡頭，遊戲使用玩家個人資訊來營造代入感的設計也很有可能面臨較高的法律風險。

但誰說得準呢？今年是恐怖旅館停業的第7個年頭，或許在某一個萬聖節，我們可以見到一款全新的「626」遊戲——或許還伴隨著新口味的零食玉米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