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漫談／從海姆達爾看《戰神：諸神黃昏》成功的人物塑造 不同於漫威的獨樹一幟！

以手感痛快同時兼具挑戰性的動作冒險遊戲類型著稱，《戰神》系列歷來形象鮮明的角色，也相當值得一提。特別是在 2018 年的《戰神》之後，聖塔莫尼卡工作室更傾向發掘人物情感深度、打造細膩劇情的敘事，以電影化的劇情演出作為主要發展，更讓遊戲中主要登場人物心理刻劃顯得多樣複雜，令人感觸良多。

還在《戰神：諸神黃昏》漫遊享受九界風光，或已經破完遊戲主線全程的玩家，想必也對故事中諸多人物的表現記憶猶新：主角「戰神」克雷多斯、阿特柔斯、智慧之神密彌爾、女神弗蕾雅、雷神索爾、主神奧丁、北歐戰神提爾、豐饒之神弗雷、矮人兄弟布羅克與辛德里、巨人末裔安格爾波達、負責照管世界樹的松鼠園丁拉塔托斯克...，各個為人處世都突顯出其性格、魅力，或令人難以苟同的缺陷，宛如活生生的人物，盡展我們眼前。

而我相信，劇中即便性格再惡劣的角色，也具備著部分玩家有所共鳴的面向。例如說，眾神之父奧丁雖然是故事的最大反派，計謀陰險，但也說得上是智勇雙全。而他對於窮究知識的執著渴望，或多或少仍令人欽佩——哪怕有些手段確實是錯誤的。

不過，故事中唯有一人，從登場到結束的所有言行，都拉滿玩家的仇恨值，只想對他飽以一頓老拳。而更令人火大的是，因為他有著過人本領，絕大多數人其實都很難予以制裁。能如此澈底激怒劇中大半人物（不論正反方）以及所有玩家，阿斯嘉特守護神：海姆達爾形象塑造之成功，無疑是有目共睹。

※以下有重大劇透，請讀者自行斟酌

獨樹一幟：跟漫威電影截然不同

由於漫威電影宇宙廣泛流行，現代大眾有一部分接觸、認識北歐神話的途徑，往往來自電影《雷神索爾》系列。超級英雄漫畫《雷神索爾》，本來就是對北歐神話進行素材挪用的二次創作，而電影則基於漫畫再做改編，可以說是三次創作了。不可諱言，電影《雷神索爾》當中的角色，的確是當代曝光度最高的眾神形象。

也因此，像是《戰神：諸神黃昏》中的雷神索爾，早期公布他肥胖壯漢的設定稿時，也引起過一陣反彈聲音產生。

畢竟和演員克里斯．漢斯沃永恆完美的天神形象比起來，這次遊戲的肥神索爾顯得更原始野蠻——哪怕這的確更接近古代維京勇士的風貌（現在當然沒人再嘴這個了：看看遊戲中，戰神火拼雷神的場面根本屌炸天！）。不過與此相比，海姆達爾的人物塑造其實更令我感到意外。

之所以會有反差感，也多少受到漫威電影的影響。電影《雷神索爾》裡面的海姆達爾，可是帥氣、高大、壯碩的非裔男星：伊卓瑞斯．艾巴飾演，形象剛毅威武，不苟言笑。到了《戰神：諸神黃昏》，卻是瘦長身形、滿臉輕蔑和不屑的青年白人男性。風格差異之大，可說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了。

可以看出聖塔莫尼卡工作室為了讓玩家跳脫漫威印象，在重新打造北歐眾神角色上的努力，而我想他們也的確成功達成目的。遊戲中的海姆達爾雖然登場次數不多、時間不長，但恐怕是許多玩家印象最深刻的人物之一——這有賴他那無比雞掰的個性，簡直是天怒人怨令人髮指。

不敗心眼：獨一無二的戰鬥風格

《戰神：諸神黃昏》的旅途中，玩家第一次遇到海姆達爾，是在阿特柔斯初次造訪阿斯嘉特、並終於爬上拱衛阿薩神族的高牆時。作為奧丁安插於此的忠實門衛，他一把將這小小的入侵者抓住，嘲弄幾句之後，就準備要把人往城牆下丟。「我是眾神之父的客人，巨人族的洛基！要是他發現你殺了我，會生多大的氣？」阿特柔斯趕忙把奧丁的名號搬出來，才勉強保住一條小命。

儘管一臉雜魚相，但此時的海姆達爾，已帶給玩家強烈的威脅感。

聖塔莫尼卡致力於人物形象的反差營造。與英靈殿各個視死如歸、因而總是呈現狂暴狀態的英靈勇士相比，衣著漿挺、髮辮整潔、甚至沒有蓄鬚的海姆達爾，乍看之下並非標準的北歐戰士。而一路上他對阿特柔斯極盡嘲諷之能事，說著各種酸言酸語，更顯得像是個上不了台面的卑鄙小人。但到了奧丁的金宮之前，壞心眼的海姆達爾為了給阿特柔斯下馬威，硬是逼迫他打上一架，就約略顯露出其身為阿斯嘉特門神的驚人戰力。

面對阿特柔斯的所有攻擊，海姆達爾可以不慌不忙的完全閃避——同時佐以各種惡意挑釁的姿勢，嘴裡的垃圾話也從沒停過。而徒手接住朝他飛去的所有箭矢、以單手劍架開或改變飛箭的軌跡，更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神技。

根據北歐神話原典，為了使海姆達爾足以承擔阿斯嘉特守護者的重任，眾神給了他最好的眼睛和耳朵來戍守國門。《戰神：諸神黃昏》便依循這項神話設定，賦予其超感官或第六感，幾乎能預測戰鬥中所有意識的動態。這讓海姆達爾有了系列作中非常不同的戰法。

想想我們交手過的其他阿斯嘉特諸神，像是曼尼、摩迪、巴德爾、索爾等人，都是講究力量和破壞的打法，具有典型狂戰士的氣質。特別是巴德爾，為了在喪失感官的不死祝福（詛咒）中感受到痛覺，每一擊都以近乎自殘的方式來釋放暴力，並純粹以肉身完全承受所有攻勢。而海姆達爾則與這些同僚們完全相反，是極端講究技巧的作戰方式。包括預判閃避、格擋卸力、彩虹橋石打擊、甚至國度移動等等，都顯出其技術導向的一面，同時樹立他聲名遠播的不敗神話：因為從來都沒有人能在海姆達爾身上留下任何傷痕。

即便面對阿斯嘉特最強的索爾，他也並不膽怯（有所忌憚當然在所難免：他是自大但並不是笨蛋）。這也是為什麼當克雷多斯成功擊殺海姆達爾後，眾人會如此訝異。弗雷都忍不住驚呼：「九界在上！你究竟是怎麼殺死海姆達爾的？」事實上，大概海姆達爾本人都非常吃驚，自己竟然會有被擊敗的一天。除了用不斷自我增生的傳奇戒指：德羅普尼爾鑄造的戰矛，有了超出這名惡棍預期之外的戰術，克雷多斯本人超乎尋常的戰鬥經驗，也為勝利奠下重要的基礎。

當密彌爾對於要如何抗衡海姆達爾表達擔憂，提到他「似乎可以看穿敵人的所有意圖」時，克雷多斯則簡單回應：「我的意圖就是殺死他，知道這點沒有優勢。」這話給一般人講起來，像是嗆聲用的大話，但我們知道，克雷多斯其實只是在陳述一個他所認知的事實：我已經殺過那麼多更強大的神祇，難道還會多怕你一個嗎？

明知道不死的巴德爾也是死在克雷多斯手上，海姆達爾還能夠一邊打一邊倒垃圾話，也說得上是勇氣可嘉了。

「我承認他是個壞心惡毒的小雜碎...」

這是密彌爾對海姆達爾為人的評價。連向來言辭最得體有禮的密彌爾，都忍不住對這位前同事口出惡言，就知道他多麼不得人緣。

真要形容的話，我會說海姆達爾是：「就像平常在惡霸身邊，負責圍事、叫囂、助威的雜魚跟班，卻鍛鍊到超級強的程度」，完全是惡意的集合體。想像一下你身邊個性最差勁、言談最刺耳的同事或同學，再將他惡劣的程度放大十倍，差不多就是海姆達爾的樣子。

海姆達爾最了不起的才能，在於他總是能開口第一句話就惹惱說話的對象，特別是對於阿特柔斯更是如此。這一方面也對應到神話原典，他與洛基作為死對頭的設定。只是我們在遊戲過程中，還是會忍不住惱怒他講話怎麼能夠那麼難聽。

以下簡單節錄，看看他都對阿特柔斯說過些什麼：

「啊，他來了，巨人禍害。」
「混血雜種搞砸事情也確實不意外。」
「你的各種短處讓人讚嘆。」
「如果有辦法善用你的無能，這座城市肯定充滿活力。」
...

而他對其他人也通常沒一句好聽話，只有其效忠的奧丁例外。個人印象特別深的，是在華納海姆時，海姆達爾前來截擊克雷多斯和弗蕾雅，面對前．眾神之后，他撂下的第一句話就是：

「噢，這不是槲寄生女王嗎？真可笑。」

...如同我們在前作所經歷過的故事，弗蕾雅的兒子巴德爾，就是因為被槲寄生製成的箭簇破解不死祝福，因而走向宿命的終結。海姆達爾卻刻意將這樁事拿出來提，分明是在人家傷口上撒鹽。聽到被這樣嘴，弗蕾雅應該氣到都想直接變身女武神了。後來雖然迫於任務緊急而被克雷多斯遣走，弗蕾雅說是希望留下來助陣，其實大概是更想要親手撕爛雞掰人的嘴，好讓這個世界更清淨一點吧。

戰術考量？作為心理戰的一環

海姆達爾滿口垃圾話雖然令人惱火，考量到他的戰鬥方式是以識破／洞察為基礎，後發先至地打擊敵人出招破綻，回過頭來想，他那些激怒人的話語，也可能是為了讓敵人失去冷靜，從而創造他更容易看穿意圖的作戰環境。就好比打籃球的時候，偶爾會有那種愛倒垃圾話的對手，也是企圖以心理戰來影響進球準度或引誘犯規等等。

從這層面來看，就比較能理解他的嘴為什麼會那麼髒。雖然海姆達爾有如此的超感官，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壯碩的體魄，也沒有巨大威力的權能（像是巴德爾可以操使冰與火、索爾能駕馭雷霆等等），因此才需要這麼做，來製造敵人更多的破綻。而即便可以判讀敵人動態，如果沒有能因應的技術也毫無意義，因此單論純粹武藝而言，海姆達爾很可能是阿斯嘉特、甚至是整個九界中最好的人物之一。

這也說明了海姆達爾的自傲態度，確實是有所依據：因為正常而言，真的沒有人能夠打敗他。然而諷刺的是，雖然他總是這樣以言語來動搖敵人心志、企圖讓人失去冷靜；但對畢生歷戰無傷的他，有一天竟然會被來自希臘的戰神給傷到，反而因此喪失冷靜，終究導致他敗亡的結局。

海姆達爾在最後，以彩虹橋石的能量重新構築一條手臂，發動瘋狂的猛攻，某種程度上也終於反映出他作為阿薩神族的本色：力戰到底，至死方休。僅就這不屈的態度來看，他還是有值得欽佩的一面。

當然，比較可惜的是，玩家在遊戲中實際與海姆達爾交戰時，他其實並沒有真的那麼難打，所謂的無敵不敗，似乎是有所過譽。這多少也受限於遊戲性設計上，不可能真的讓他常駐國度移動狀態、讓玩家毫無還手之力，那就真的是破壞平衡了。只是如果能為他多設計幾套武技，而不只是現行略顯樸素的劍術和彩虹橋石轟擊，打起來應該會更有看頭才對。

絮語

「你那空腦袋在想什麼？
不會吧...，你可憐我、要饒我一命？
...輪不到你決定我的命運！」

整部《戰神：諸神黃昏》的故事，奧丁和海姆達爾兩人，可說是包辦了全篇九成以上的仇恨值。而雖然被他嘴的很不爽，比起奧丁陰謀迭出、機關算盡的城府權謀，海姆達爾如此赤裸的惡意，以及總是直言不諱的白目個性，似乎還顯得稍微可愛一點（？）。

特別是到對決尾聲，海姆達爾寧願戰死也不接受克雷多斯「放他一馬」的屈辱，更讓人深刻感受到其作為一名戰士的氣魄。正如同人物記事中，克雷多斯自述：

「海姆達爾察覺到我於心不忍，讓他感到羞恥，他的自尊心不容許他接受我的憐憫...所以我最終沒有手下留情。」

海姆達爾經此選擇了自己的命運，或許對他而言，也算是個不壞的結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