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奇物語》系列為何獲得高評價?回顧前兩季的成功與隱憂

遊戲角落 江威客

《怪奇物語》(Stranger Things)第三季,7/4 已在Netflix上架,本系列堪稱是Netflix目前仍在線上、未完結的影集中,最重要的原創作品。從預告和討論的熱度,以及願意在超級盃投放廣告的規格來看,《怪奇》具備的號召力,實已不亞於HBO的金字招牌《權力遊戲》(Game of Thrones),在後者稍嫌踉蹌地結束了最終的第八季後,《怪奇》於全新一季是否能維持穩定的水準,抑或是存有潛在的危機,首先應該先從它如何獲得高評價談起。

近年來英語系影劇圈,吹起了一股懷舊風的熱潮,大量七零、八零年代的經典符號,被運用到許多作品之中,其中與《怪奇》架構最為接近的濫觴,應該就是2011年J·J·亞伯拉罕(J. J. Abrams)所主創的《超級8》(Super 8);另外還有2017年從史蒂芬金小說改編,同時也是舊片重拍,講述小丑潘尼懷斯(Pennywise)的《牠》(It)。兩者同樣都是將時空背景設定於八零年代左右,也同樣是在小鎮環境打轉,並且主角皆是從一群逐漸步入青春期的孩童身上所展開。

《超級8》

這樣懷舊的設定對於影集受眾的涵蓋面積相當廣,因為傳統上在處理以孩童為背景的影視商品,除非是既有極具知名度的原作,如《哈利波特》,否則通常都是鎖定年齡層較低的客群。但對於《超級8》、《牠》和《怪奇》系列而言,還具備真實世界的復古元素,其實就是目前已成消費主力的七、八年級生,自身童年的生命經驗,容易將其投射到角色或是故事之中。再加上影片內容大量致敬當時的經典電影,如《E.T.外星人》、《半夜鬼上床》等等,伴隨著成長的回憶,因此能夠在成人向與兒童向之間取得微妙的平衡

《怪奇物語》從虛構的霍金斯小鎮出發,瀰漫著一股資訊時代剛萌芽,以及美蘇對抗末期的陰謀論政治氛圍。故事初期分為兩線,一邊由四位熱愛流行文化及鬥嘴的男孩所組成,其中威爾在開場後不久隨即失蹤,這條線的主軸,便是讓觀眾透過朋友和家人的視角,尋找威爾的解謎過程。另一邊則是坐落於小鎮郊區,神秘而封閉的軍事設施,驟然間發生了某種意外,一位身分成謎的小女孩從中逃出,踏上探索世界的旅途,而於此觀眾則是步步跟隨她本人的步伐,從她的言行舉止及浮光掠影的記憶中,自行推敲尋找拼圖,而這兩條故事線隨著時間進展,逐漸交織構連在一起,最終完整描繪出事件的全貌。

《怪奇物語》第一季

本作敘事高明之處,在於設定了一個類平行宇宙、平行時空的「顛倒世界」,雖然相似的概念,在過往許多科幻作品中並不罕見,但《怪奇》不將其視為故事核心,而僅止於世界觀的一部分,因為人物才是本作的主體,所以並未花費過多篇幅,生硬闡述其中的邏輯原委,而是隨著劇情推進,與角色們一同摸索實驗,逐步揭露「顛倒世界」的規則與樣貌。雖然以硬派科幻的角度來看,在設定上不免有些閃躲和矛盾,甚至可推測正是因為含糊,所以更容易因應劇情需要,創造較大的操作空間,例如當中怪物進入表面世界的時間和位置,顯然就是單純為了劇情服務,在必要的時候推進情節,但以通俗戲劇的標準而言,已盡力做到能夠自圓其說的程度。畢竟有捨才有得,本作也因此緣故,能夠將篇幅花費在角色的塑造上,使得節奏往更親民的方向靠攏,把流行文化、桌遊、神話的考究,巧妙揉合在台詞當中讓觀眾體會,雖然還是使用了影視圈解釋平行時空的萬年老梗──拿筆穿過一張對折的紙,但整體來說,很大程度消除了科幻作品必經的枯燥上課階段。

《怪奇物語》顛倒世界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相較於多數科幻作品於劇本中雕琢嚴謹的世界觀,《怪奇》則是另闢蹊徑,透過獨特的美術風格,完整地影像化了「顛倒世界」的樣貌,充滿著如沉默之丘那般的漫天頭皮屑,以及如異形中黏糊糊的鼻涕,對照著表面世界相同的場景,一來一往間更顯強烈對比,在不多作繁雜解釋的情況下,技巧性使得觀眾更加信服,2005年基努李維所主演的《康斯坦汀:驅魔神探》也運用了同樣的方式,描繪了觀落陰進入地獄尋人的過程,即便並未多作說明,但在一整條焚燒廢棄塞車的高速公路上,配上基努李維最後那一個信仰之躍,也算是為人所津津樂道的一幕了。

受惠於影集媒介所能提供的篇幅,相較於前述所提及的電影《超級8》和《牠》,本作在角色刻劃上,擁有先天優勢,同時也運用得宜,以男孩們作為核心延伸出的家庭、同學人脈網,主角群達到十多位之譜,即便就普遍高規格影集的通則來看,恐怕都是相當難以處理的數量,但角色間戲份平均、個性鮮明,在不同人物組合的互動上,都能收到很好的戲劇效果,處理多線的人際關係也毫不紊亂。

《怪奇》並非是一部單純的人物劇情片,至少有近一半的時間要進行科幻驚悚調性的鋪陳,在其中要能拉出空間,或是以無違和感的方式將角色互動嵌入,都需要十分高明的編排。例如片中南西(Nancy)處在三角關係中的情感轉移,或是達斯汀(Dustin)與史帝夫(Steve)從毫無交集變成忘年之交,劇本都有給予足夠的情感動機與支持,促成了角色圓滑的成長曲線,也使得觀眾產生更強的認同和代入感。

《怪奇物語》第一季

雖然《怪奇物語》到目前為止幾乎沒犯過什麼錯誤,也因此獲得相當卓越的聲譽,但身為一個必須要延續生命週期的影集,殷鑑不遠,仍然存在著爛尾,甚至中段就開始崩壞的隱憂。風光如《權力遊戲》,在第七季末段失去原作小說的參照後,開始出現人設斷裂、前後不一,以及台詞水準直線下墜的窘境,最終在第八季雖多一年製作,卻僅有六集的倉促收尾後,讓許多觀眾引頸期盼了九年,卻只等到了一個遺憾。

《怪奇》於第一季擁有濃厚的驚悚、恐怖片調性,得利於尚未解開的眾多謎團,對於不知名鬼怪的恐懼,一向是此類型片的根基。但到了第二季,大家應該都已經了然於胸,只差何時出現,新款怪物是否再進化的等待,因此氛圍逐漸從不可視的心理驚悚,轉換成一般打怪模式的殭屍片,同時還存在著伊萊雯(Eleven)這樣的機器神,若未來仍維持此一套路,不斷地老梗新用,很可能造成觀眾的倦怠,若要將格局玩大,是否就必須脫離小鎮的規模,同時牽扯進更多角色。然而,新加入的角色存在著不小的落差,相較於巴布紐比(Bob Newby)的成功塑造,另一邊的繼親兄妹檔,之於元老主角群的化學效應,稍顯力不從心,淪為平板的功能性角色。此外,第二季將人物重心放在伊萊雯未解完全的身世之謎,以及她的心智成長,甚至有些矯枉過正地創作整整一集去讓她追尋自身的歷史,而此章節因為脫離了本劇一貫的節奏,成為了至今最飽受批評的一集。

《怪奇物語》第二季伊萊雯

主創的杜夫兄弟(The Duffer Brothers)曾在過去的訪談中提到,《怪奇》很可能會在第四季或第五季結束,從影劇歷史觀察,這或許會是一個恰當的時間點。《怪奇》並不若《權力遊戲》那般有著原著小說的支撐,身為一個原創作品,《怪奇》其實更可借鏡《絕命毒師》(Breaking Bad)的成功,同樣都是且戰且走,可以擁有更大的靈活度,當初《絕命毒師》的第二主角平克曼(Pinkman)是個原先預計在第一季就準備賜死的角色,而最終卻走到了完結,同時創造出複雜的人物深度。但《絕命毒師》是一部寫實作品,同時善惡也非單純的二元對立,《怪奇》的主軸為科幻/奇幻式恐怖,其實背負著更大的包袱。

承上段所述,《怪奇》從宏觀上來看,反派必然是邪惡的,而且都是來自異世界,只想毀滅世界的標準化怪物,因此每更新一季就必須創造一個更大的爆點,這個爆點必須較前一季感到新奇以吸引觀眾,同時卻也不能大到超過小鎮的規模,否則視角無法停留在這群,如今已經長成青少年的孩童身上。微觀上來看,《怪奇》不若《絕命毒師》或是其他多數影集,只需聚焦在不超過五位的主要角色,同時能夠演繹複雜的道德辯證與人生哲學,因為這部影集至此基本上已確立打怪模式,而且他們都是青少年,同時也是正派好人,只能夠在打怪之餘產生一些小情小愛的衝突,最後透過一起打副本而化解,舊角色還能如何成長,而新角色又該如何順暢地融入,都會是本系列接下來兩到三季的挑戰。但從杜夫兄弟至今對劇本鋪陳的掌握度,以及早早宣告見好就收的意識來判斷,或許風險能夠控制得宜,至少可肯定的是,以《怪奇物語》目前所達到的高度,早也使其成為了當代流行文化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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